有句话说得好:你永远都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。我给的解决办法是:除非你在装睡的人身上放一把火。他立刻就会跳起来。
南周的事情,想必部分朋友还不知道,大家应该去了解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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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念南方周末君
冯树人
一
中华民国一百零二年一月七日,就是微博诸君为几日前广东被换稿的南方周末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,我独在网络上徘徊,遇见程君,前来问我道,「小道君可曾为南周写了一点什么没有?」我说「没有」。她就正告我,「先生还是写一点罢;南周读者就很爱看先生的小道消息。」
……
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。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。诸多青年中年新闻人的言语,洋溢在我的周围,使我艰于呼吸视听,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?长歌当哭,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。而此后几个所谓官方媒体转发的阴险的论调,尤使我觉得悲哀。我已经出离愤怒了。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;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,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,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,奉献于逝者的灵前。
二
真的新闻工作者,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。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?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,以时间的流驶,来洗涤旧迹,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。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,又给人暂得偷生,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。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!
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;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离事件的发生也已有一星期,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,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
三
……
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,是在当年求学之时,同窗好友就很喜欢读报,其中的一个就是她;当时我喜读文化版。直到后来,也许已经大家看的太久,才有一人指着一篇时事评论对我说:这就是好报纸。其时我才能将报纸和新闻人的操守联合起来,心中却暗自诧异。我平素想,能够不完全为商业大潮所屈,敢说「在这里读懂中国」的报纸,无论如何,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,但她却常常微笑着,文字很温和。待到毕业后,为稻梁谋,见面的回数反而就较多了,也还是始终微笑着,态度很温和。待到新媒体冲击,乃至微博兴起,我见她不复锋芒,黯然至于唾弃。此后似乎就不相见。总之,在我的记忆上,那一次就是永别了。
四
……
但某地政府就有令,说她们是「造谣」
但接着就有流言,说她们是自己修改的。
惨象,已使我目不忍视了;流言,尤使我耳不忍闻。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?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。沉默呵,沉默呵!不在沉默中爆发,就在沉默中灭亡。
五
但是,我还有要说的话。
我没有亲见;听说她,南方周末君,那时是欣然所发新年献辞的。自然,献辞而已,稍有人心者,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曲折。但竟在审查前中弹了,撤稿,换辞,已是致命的创伤,只是没有便死。报社的诸君想声辩一下,中了四弹,其一是「辟谣」,立仆;同去的新闻同行又想去扶起她,也被删,也立仆。编辑又被逼迫交出官方微博帐号权限,于是,终是死掉了。
……
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南方周末君确是死掉了,这是真的,有她出街的报纸为证;沉勇而友爱的新闻人也罢工了,有他们自己的微博截图为证;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微博君还在医院里呻吟。当几个新闻人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审查攒射中的时候,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!中国人奥运会的伟绩,承办世博会的丰功,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。
……
六
时间永是流驶,街市依旧太平,有限的几份媒体,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,至多,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,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「流言」的种子。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,我总觉得很寥寥,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。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,正如煤的形成,当时用大量的木材,结果却只是一小块,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,更何况是徒手。
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,当然不觉要扩大。至少,也当浸渍了亲族;师友,爱人的心,纵使时光流驶,洗成绯红,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。陶潜说过,「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,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」倘能如此,这也就够了。
七
我已经说过: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。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。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狡诈,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,一是中国的媒体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。
我目睹中国新闻人的办事,是始于前几年的,虽然是少数,但看那干练坚决,百折不回的气概,曾经屡次为之感叹。至于这一回在蒙难中互相救助,虽殒身不恤的事实,则更足为中国新闻人的勇毅,虽遭阴谋秘计,压抑至数千年,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。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,意义就在此罢。
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,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;真的猛士,将更奋然而前行。
呜呼,我说不出话,但以此记念南方周末君!
(时间、篇幅有限,此为节选版,媒体如采用,稿费请寄送到绍兴三味书屋百草园,周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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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图:The People don’t know their power. 漫画.
请勿联想.
今天令人愤懑的另一件事情是,淘宝已经把「小道盒子」屏蔽了。妈的,枪口抬高一寸都不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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